頭一日，被冰淩砸的暈了過去。這可真是開天辟地頭一糟，我真以為要去見祖宗了。一方面感慨，總算能逃離這該死的長恒山頂了，另一方面又擔心，小種子以後就算破土，怕是也沒人照顧教導，委實對不起祖宗。

然而，到底還是醒了。

被真氣震醒的。

只覺遠處白光，藍光，黑煙，紫氣全都混成了一潭。那麽遠，真氣都能波及到我，肯定不是小事兒。我琢磨著，這麽大的動靜不太像是什麽好事兒，可六界消停了這麽久，能有什麽事兒呢？沒等琢磨完，這混亂就沖著我這裏來了。

我伸出枝椏拍著小種子上面的土。

“姑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啊！今天的冰淩格外的粗哎。怕是熬不過去了。”我又定睛看了看，那漩渦似是往回撤了撤，呼出一口濁氣，又拍拍土。

“別擔心啊！姑姑一定給你想個名字，一會兒就告訴你啊！你可得記著”雙眼緊緊盯著那混亂的光圈，心裏努力想著小種子的名字。哎，不知是男是女，實在是不好辦。

眼前藍光陣陣，耳邊巨響隆隆。雷公好像也來湊熱鬧了，閉上眼仍覺電光一閃。我向後躲了躲，再睜眼一道黑影已沖到我眼前。不待我定下心來，又一道白光沖來。

雷光很合時宜的一閃，黑暗中我清楚的看到了眼前的景象。

一個女人？

面前出現一張女人的臉，一瞬又消失了。

我終於不能淡定了，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兒。在我僅有的十幾年記憶中，頭一次遇到這種境況。

然後一道道光都沖了過來。我終於知道，這恐怕是打架。

我是該為終於目睹了打架而興奮，還是該長嘆一聲命不久矣，亦或是該抓緊時間給我那可憐的小種子起個名字？

總之，亂得狠。

各種光交替閃過，勉強看了個大概。好像是好幾路人打那一縷黑煙。紫氣穩健，藍光厚重，白光，狠毒？看那架勢，肯定都是仙人。這讓我想到了紫衣白發的錦風尊者，他也是個了不起的上仙，而且位高權重，發生什麽大事兒都必然少不了他老人家。說不定，他就在這些人當中！我看得越發仔細，尤其是盯著那道紫光。

總覺得，如果錦風尊者來了，那必定就是那道紫光。紫衣紫光，才是一套嘛。後來想想也蠻佩服自己的，都這時候了，還有心思分析這些。果然在惡劣的環境裏呆的久了，會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理。

反正都這樣了，再糟也不過是去見老祖宗。

這些仙人厲害的很。一走一過，只留一道光。我更加努力的盯著紫光，不敢溜號。

一開始的確是看的心血澎湃，畢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高手過招嘛，崇拜的心理還是有的。可我後來發現，事情不太對。那黑煙大概是看我這半死不活的桑樹能替他擋幾劍，直接沖過來繞著我轉。

於是，那三道光也開始圍著我轉。這麽多發光的仙人都圍著我轉，莫不是老天提醒我要給那小種子起個名字叫，桑光？

好像不太好聽。

他們鬥得越發的厲害，我樹幹上已經受了些傷。終於不再糾結於錦風尊者是不是來了，而是忙著給那小種子想個名字。原因很簡單，今日怕是要見祖宗去了。

那黑煙忽然散開，分成好幾團，在我枝椏的縫隙裏鉆來鉆去。

這一招也確實好用，那幾道光不得不分開，也開始在我的枝椏裏鉆來鉆去。奈何他們有人形，沒有那黑煙靈活，很是吃力。

那白光從我眼前一閃，我又看到了那張女人的臉，臉上滿是焦急。奶奶講的那些救世英雄心系天下的樣子大抵也是這樣的吧？不過，一個女仙人，竟也如此將天下蒼生放在心上嗎？

黑煙化作幾縷藏匿了起來，那白光只得在我面前躊躇，她身後幾縷黑煙忽然聚到一起，狠狠地揮下一刀。

我第一次去救人，還是出手這樣快。

替一個素不相識的仙人擋了一刀。

那仙人停在我面前，我才看到，她穿了紫衫。似是料到，黑煙早已又分作了幾縷，所以並未回頭，而是定睛看了看我。

我卻是沒空在仔細看看她的仙姿，只盯著地上的樹枝後悔。

她歪了歪頭，不再做停留，從我樹枝間的縫隙鉆了過去。

我勉強從另一側伸出樹枝拍了拍小種子上面的土，怕這場面嚇到它。

“小種子，別學姑姑，亂伸手。”聲音極小，可那藍光仙人還是聽見了。

“小桑樹，切莫說這樣的話，今日相助於仙界，日後必有你的益處啊，哈哈。”聲音略有些，時代感，說白點兒，這老仙人歲數不小了。

心裏翻了個白眼，且不說你們今日輸贏未知，就算你們贏了，我能不能見到明日的太陽也是未知啊。

正想著，那白光仙人似是受了傷，嘴角有些血跡。

我的第一想法是，仙人竟也是會吐血的？

第二想法是，那黑煙又要出手了。

第三想法是，就說那老仙人實在是有些自負，他們要輸了。

第四想法是，我好像又犯欠抱住了那白光仙人，給她擋了一刀。好吧，看在她也是個女孩子的份上，這也算是拯救同類了。

第五想法是，這回定真的是要去見祖宗了。

第六想法是，我那小種子要是叫桑榆，或許不錯，男女都能用。

第七想法是，果然是，時運不濟。

視線漸漸模糊，那張女人的臉似是在放大，周圍的光也似乎更亮了。

我好像聽見了什麽。

“你們能阻擋得了這一次，卻擋不了下一次！她就快出來了，我知道！”

這都什麽和什麽啊？

最後的想法是，我學了這麽多東西，能不能求求孟婆不要給我喝苦苦的孟婆湯啊？

唉？桑樹好像不用喝孟婆湯吧？罷了，罷了，不想了，不想了……

大概過了很久吧？周圍暖得很。

哎，我的願望中最想要的就是春風十裏。可惜如今，只能在死後實現了。嗯，其實死後能感受感受也是極好的，總比直接落到陰冷裏面要好得多。

身體軟綿綿的，全身大概只有四條主枝幹還能動。可能動總比動不了好。

等等，我還能動？還有四條主枝幹能動？

沒死麽？不應該，最後一刀……肯定是因為沒有告訴小種子它的名字，餘願未了，才有這樣的錯覺吧！

那一刀是殺招呢……

還有那個被我抱在懷裏的女仙人。那仙人或許會記得我這株不過17年的小桑樹吧。

誰在晃我？誰在給我喝什麽？

苦。

難道是孟婆湯？我落了淚，白學了那麽多東西，白給小種子起名字了，這下子什麽都不記得。

汁液在我周圍徘徊著，我扭動著好像還有感覺的四根枝條。然後，那孟婆湯好像拿走了。

等等？誰在餵我孟婆湯？周圍，有人？

我好像還沒睜眼看看呢。可是，真的要看嗎？萬一，萬一要真是死了，周圍必然是各路牛鬼蛇神都有啊！

啊啊啊，什麽妖魔鬼怪沒聽奶奶形容過？怕，怕什麽？

猛地睜開眼。

陽光溫暖，可還是讓我有些不適應。伸出枝幹欲擋，卻發現一雙手已經替我擋住了光。

冥界不僅有陽光，還有這麽人性化的服務？

嗯，享受一會兒是一會兒。我放下枝椏。

那手竟也伸了回去。

怎麽回事兒？

我又伸出枝椏，那手就又出現了。

反覆幾次，我這樹皮上起了一層層的小疙瘩。

等等，樹皮上怎麽會有，小疙瘩？

伸出枝椏，想摸摸身上，可身上卻傳來溫暖光滑的觸感。

冒了一身冷汗。

等等，樹，怎麽會冒冷汗？

覺得，不太好。

努力的平覆著自己的心情，眼睛也終於適應了光線，眼前是個，屋子？

是我向來不喜歡的木屋子。

我在這屋子裏？

以我的身材，除非是被割斷了放進來，不然，要多大的屋子才放得下我？

不安瞬間溢滿心間，完了，死就死了吧，還讓人分屍了。桑榆啊，不要學姑姑啊！救人死了不說，還被分了屍。真是無顏見祖宗了。

等等，如果被分屍了，怎麽還能感覺好像有枝幹一樣？努力的晃頭，不對……我有點絕望，卻也冷靜了一些。

首先，這裏不可能是冥界。冥界再怎麽發展，終究是死亡的異界，不可能這麽有靈氣。

再者，我大概是沒死。說不清楚為什麽，大概是因為我的想法居然能驅使一只手？

難道……成仙了？

若是成仙了，便有人一樣的軀體。

那麽……那我現在可能是躺著。

起身。可行。多了一份底氣。

站起。可行。心裏開始鼓掌。

行走。可行。開始有了信心。

回望，我剛剛確實是在一張床上，好像還是張冰床。可是，冰床怎麽還那麽暖？而且陽光下都不會融化？

我低頭看著自己，雙手，雙腳健在。又顫抖著摸摸臉，奶奶的故事裏，仙子們都很美的。嗯，如果可以的話，我希望能和那個紫衣的仙人一樣美。

看了看屋子裏，陳設簡單，我大概都是聽說過的。只是，這些都是木頭做的……誰這麽討厭？

目光所及，紫帳，紫簾。

怕是那白光紫衫的仙人想著法子救了我吧。

櫃旁的鏡子裏有個小小的人影。

基本可以確定裏面的影子是我的，可還是忍不住得想靠前，再靠前，確確實實的看清楚。

的確得了人形，還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子。長發披在肩頭，微微遮住黛眉，睜大的杏目，笑意正濃，十指修長卻纖細，此刻正互相交疊，放於胸前。

我，咳咳，很滿意。

張口，“我，叫，桑，曉。”嗓音清亮。

我笑了。

終於揚眉吐氣了，我這是成仙了啊！奶奶，我成仙了！眼角微濕，我擡眸看著鏡中的自己，眼角晶亮，瞬間溢出一滴液體。擡手去抹，指尖也濕了，看看手，又看看鏡子，我這是哭了啊。

趕緊拍拍臉，“不哭不哭，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兒！”還有小桑榆。小桑榆，姑姑很快就來，很快就來！

抹了兩把眼睛，向外跑去。

剛到門口，便撞入一個懷抱。

滿眼的紫。夾雜著一種熟悉的木香。

定是那紫衫的姑娘。

我連忙退了一步，擡頭對那人笑笑。果然是那紫衣仙人，今日仔細一看，還真是標致。不過，好像不似故事裏的女子那麽柔美。

“別亂跑，你只是暫時得了人形。”

“啊？”反應大概是有些過於激動了，對面的仙人皺了皺眉。

“你受了傷，原木送到重木仙尊那裏去了。這身子不過是暫時收容你的魂魄。待原木抽芽，你還是要回長恒山去的。”

對面仙人不緊不慢的解釋，我在心底默默的整理。首先，我很遺憾，自己並沒光祖耀祖的成仙。其次，我很傷心，自己終究還是要回長恒山修煉的。

我擡眸看了看對面的仙人。等等，這紫衣仙人來頭也不小，必是認識錦風尊者的啊！

“姑娘，你肯定認識錦風尊者吧？可不可以讓我見見他？”我雙手合十扣在一起，舉至胸前，向她貼近了一些。

這姑娘，個子真高啊……我努力的擡著頭。

她皺眉，伸手微微推開我，轉身欲走。“我不是姑娘。”

這仙人眉毛這麽濃！額，重點是講究也不少，我不過離她近了一些，她便這樣反感？罷了，樹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。哦，不對，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。

恭順的後退一步，卻探出上半身，伸手勾住她的袖子。“額，仙姑。”這樣的尊稱應該滿意了吧？

那人轉過了身子，還打斷了我的話。“我是個男人。”

我頓時就感覺不好了。弄了半天，他不過是個凡人？可是，那全身發光的功夫，是哪個門派的呢？騙我呢吧？不能因為我是株桑樹，就這樣欺負人啊！

“唉？你是個人啊？”

有些別扭啊，然而已經說出去了……

正當我權衡對策之時，那人狠狠的抿了抿嘴，臉上似有憤怒。“榆木疙瘩！我是仙人，男，仙人。”

我一聽，仙人生氣了。這沒什麽，哄哄就好了。可他一氣之下誤會了我的品種，這就是大事兒了。

“我是桑樹，不是榆木！哎，恕我眼拙看錯了，您就原諒我吧！不過您長得真的是美若天仙啊！哎呀，不對，你本來就是神仙了。您，額，貌美如花。”

還配上了真摯的笑容。可是仙人的臉色越發的難看。

奶奶，我可能是又說錯話了。?

☆、仙人仙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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